任哨奇
“帝子降兮北渚,目眇眇兮愁予。裊裊兮秋風,洞庭波兮木葉下。”這是詩人屈原以湘君懷念湘夫人的語調來表達祈之不來、盼而不見的惆悵心境。提到湘君和湘夫人,就得提到另一個人——明代文人、畫家文徵明,他拿手山水、花鳥、蘭竹,特別以山水名重于世,人物畫極為稀有,其代表作《湘君湘夫人圖》(簡稱《二湘圖》)的體裁則來源于屈原《九歌》中“湘君”“湘夫人”兩章。畫面正中描繪了兩位頭挽高髻,身穿赤色長裙,逶迤前行的女神形象,左面一位手執麈尾,回想右邊的女神,描述古拙,氣量超然。技法上運用宛如春蠶吐絲的高古游絲描勾勒形象,設色古雅,與今傳《洛神賦圖》宋摹本在圖畫上高度類似。
文徵明筆下的“二湘”為兩位女神形象,歷史上關于“湘君”的性別可謂聚訟紛繁。東漢王逸以為“湘君”為湘水之神,“湘夫人”則指舜之二妃娥皇、女英;唐代司馬貞在《史記索隱》中提出“湘君”當是舜“,湘夫人”為舜之二妃;唐代韓愈則以為“君”是對正妻的稱號,故“湘君”是舜之正妃娥皇,“湘夫人”為舜之次妃女英;宋代朱熹《楚辭集注》承繼了韓愈的定見,影響較大;但明代汪瑗《楚辭集解》剖析《湘君》《湘夫人》二篇文辭以為乃男女贈答之詞,二湘乃夫妻關系;清代王夫之《楚辭通釋》亦持相同觀念,這一觀念在后世被不少學者所采信,但在繪畫中將“湘君”表現為男性的卻較為稀有。學者衣若芬以為,這是由于古代畫家在將文學體裁創作為繪畫時,往往依據名家評注。而關于“二湘”的很多解說中,朱熹評注最為干流,使得畫家在繪畫時往往將其表現為娥皇、女英二妃形象。
沈周、文徵明、唐寅、仇英并稱“吳門四家”,而《二湘圖》勾聯出其間3人往來的場景。畫上有文徵明自跋,王穉登題跋,這兩則跋一則為文徵明回想石田先生(沈周)讓自己描摹趙孟頫的《二湘圖》,文徵明其時“謝不敢”,可能是以為自己功力未到,直到20年后才著筆創作了這幅畫;一則為王穉登回憶文徵明曾讓仇實父(仇英)為《二湘圖》設色,但不能令其滿足,結合題跋,文徵明不喜其時的娥皇女英畫像,由于其人物妝容作“唐妝”而“古意略盡”,仇英的設色也沒能到達其心目中對“古意”的尋求。聽曲貴得言外之意,觀畫當得畫外之意,文徵明對立其時以唐妝為古的時髦,而應上溯六朝的高古,就是其畫外之意。繪畫中布滿著古拙文雅之氣,這一建議雖在其時應者寥寥,卻終在晚明時期得到了陳洪綬、吳彬等人的回應。endprint